走出国门,奔赴大洋彼岸,对有的人来说,是对过去的逃离,而对其他人来说,也许是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使然。
曾几何时,“留长辫子、吃苦耐劳、忍气吞声、只吃炒饭和水饺”一直是西方对华人的刻板认知,随之而来的歧视、未知甚至恐惧,也是大多数海外华人难以逃离的现实。
而今天,这一切正在迅速改变,这个固定的闭环也在被逐渐打破。
《澳洲财经见闻》记者在过去的3个多月时间里,跟踪采访了三组生活在澳大利亚维多利亚州首府墨尔本的家庭,点滴记录了三组不同华人家庭的生活现状。
走进他们的视角,看看那些全家移民澳洲的,现在都怎么样了。
顶裂水泥缝的草根
今年36岁的Louis给记者的第一印象非常普通:一件深蓝色的夹克和一条宽松的卫裤,全身上下最显眼的应该是他的一头白发。
“我是大学过来的,毕业以后就忙着工作,然后不知不觉就结婚生子,又不知不觉已经奔4了”,Louis笑着抿了口咖啡告诉记者。
澳财记者:“您方便告诉我们您是从事什么工作的吗?”
Louis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地告诉记者:“我是四大会计事务所的精算师,这个行业基本都被我们亚洲人占领了,你去任何一家事务所就会发现后台的会计师基本都是华人面孔,还有些印度人。”
澳财记者:“您觉得今天的华人在职场上的地位和话语权,是否有所提高?”
Louis皱着眉头吸了口气,然后回答道:“这要看和什么时候比了,如果和淘金热那时候比,那肯定是飞跃。但是不怕您笑话,大部分高管和前线谈业务的还是本地人居多,我们在后台做账的,确实还是缺乏闯劲儿……主要是谈业务或者拉人脉方面,咱们在语言和文化方面不占优势。”
澳财记者:“您觉得最近两年来的通货膨胀和利率高企,对您和家人的生活有影响吗?”
Louis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又抿了一口咖啡后告诉我们:“我觉得通胀其实还行,主要是加息受不了……我们第一套自住还算买得早,现在已经涨了至少50%,但是我们在疫情前又购置了一套投资房,所以两套的贷款加一起就不得了……我太太是相亲认识的,跟我来澳洲以后就主要是照顾家里,所以我这压力,哈哈哈。”
当聊到家庭时,Louis紧缩的眉头忽然消失,全程微笑着告诉记者自己的生活和育儿心得:“我觉得孩子在澳洲是非常幸福的,这个和公校私校无关,我看重的是在年轻的时候能更多接触不同事物的机会……小时候我父母就常说,什么高考之后就苦尽甘来,但在澳洲你会发现,进入大学才是刚刚开始……人生的赛道很宽也很长,我不希望孩子走我的老路,每天就是做账。”
采访结束后,Louis驾驶着一辆老款的丰田Camry轿车离开,他的目的地是Richmond的一家酒吧,用他的话说就是:“澳式橄榄球是职场上的通用谈资,如果40岁前想再冲一把,这次不如学学规则,试试软实力吧。”
如果说Louis正像他所驾驶的丰田一样皮实耐用,不如说他的生活理念中更多的是价值和中庸。
虚拟和现实中的爱情
第二组接受《澳洲财经见闻》记者采访的,是一对20岁出头的留学生情侣Liam和Charlene。
记者在约定的咖啡厅等待了1个多小时后,终于联系上了二人,电话一头的Charlene犹豫了几秒钟,最终允许记者在下午前往墨尔本市中心的一套公寓内进行采访。
进入两室一厅的公寓后,Charlene提醒我们小声说话,因为室友还在休息,而Liam正佩戴着VR(虚拟成像头显设备)专注地打着游戏。
身穿睡衣的Charlene把沙发上的猫咪赶了下去,然后说:“不好意思哈,昨天晚上同事临时请假,周末餐厅人多,老板让我去顶班,然后今早就迟到了。”
澳财记者:“没关系,感谢您的邀请。记得上次我们通话的时候,您是在大三,现在学业还顺利吗?”
Charlene回答道:“嗯,毕业了,现在一边找工作一边忙签证呢……移民收紧得挺厉害,先申请工作签证吧。”
澳财记者:“最近澳洲的物价随着通货膨胀上涨,从留学生的角度来看,您觉得这对您生活的影响明显吗?”
“外卖贵了很多,所以现在都是我做饭了,不然我们俩吃一顿都得30-40澳币……每天晚上12点前,超市都有当天的额外打折,晚上去能省不少钱。但是挺烦的,最近治安不好,不愿意晚上一个人出门。”Charlene揉着惺忪的睡眼说。
当被问到未来规划时,坐在电脑前的Liam摘下了头显设备,回答道:“PR(绿卡)办下来以后肯定是买房呗……利率啥的无所谓,肯定是全款买,谁家里在国内还没个3-5套房的,随便卖一套就够了……多的你也别问了,问就是家里有矿。”
Charlene默默起身坐到自己的电脑前,公寓里剩下的只有寂静。记者也在简短的攀谈后,以对猫毛过敏为由,告别了两位情侣。
瞎子、聋子、哑巴
最后一组接受我们采访的,是一位单亲母亲Lisa和自己的母亲刘女士。
一眼看去,Lisa是个不折不扣的香蕉人(ABC),已经40岁出头的她对自己的身材和穿着非常讲究,和平日里穿梭于市中心的职场女性没有区别,而周末的采访里,她又带着淡妆和自信的笑容,还有一头挑染的卷发前来赴约。
如果不是二人同时坐下,我们差点以为Lisa与身后的刘女士并不相识,刘女士身上厚重的棉袄和呆滞的目光,仿佛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澳财记者:“二位好,您们今天过来的路上顺利吗?”
刘女士操着浓厚的乡音回答道:“还行,不算堵,就是远。两个人(女儿和女婿)非要住那么老远的地方,以后生个病看个医生都是问题,不知道怎么想的。”
Lisa脸上的笑容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补充道:“我先生正好路过,顺便就送我们过来了。”
澳财记者:“阿姨在这边生活还习惯吗?”
刘女士:“还行吧,排队排了16年,身份么倒是拿到了,但是在这里我没有归属感……你说说看,不识字,就变成瞎子、聋子、哑巴,每天除了带带孩子,什么也干不了。”
澳财记者:“那您原来是考虑在国内养老?”
刘女士:“国内是回不去了,房子都卖了给她(Lisa)在澳洲买房子,而且现在回去了,国内的朋友和亲戚问起来,那怎么说?啊, 混不下去啊?”
澳财记者:“那您现在和子女在一起生活吗?”
Lisa:“我妈妈自己住,在华人区热闹,生活设施也更便利。”
刘女士:“一开始是跟他们一起住,(买)房子(的时候)也是我出了大部分,但是西人(女婿)毛病太多,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两个人又经常拌嘴,虽然听不懂么,但是我自己出来租房子住,也少给女儿操点心。”
当被问到关于后代和未来规划的时候,两代人的分歧变得更加激烈。
在教育上,刘女士坚持女儿一家人应该在近市区的地段购置地产,置换掉目前地脚偏远的住宅,便于外孙未来能够进入优秀的学区。她说:“我叫他们把房子卖掉,我帮他们添钱,置换一个近一点的,人家(女婿)就是不同意,说他家世世代代都住那里,不搬。”
而Lisa却认为,下一代的教育是自己和丈夫的权利,而且置换房产就涉及到了个人财产的再分配,没有必要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如果要置换,也只会在未来考虑。
这场本应是愉快的谈话,也在充满火药味的周日下午结束。
随着夕阳从雅拉河畔消失,我们的本次采访也接近尾声。
谁的《围城》?
三组人,三种生活,三种理念——在跨度3个月的多次采访中,我们看到截然不同的境遇和人生。
对现状的随遇而安,对未来的期盼,以及对往日的怀念,勾勒出了一个个活生生的在澳华人。
然而,移民澳洲的120万华人里,还有无数种没有被镜头或者笔杆子记录下来的生存方式。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澳洲并不是一个移民国家,而是一个承载着不同愿望的目的地。
就像钱钟书夫人杨绛对《围城》的评价一样:“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这些人,将在时代的变迁之中,继续收获喜怒哀乐,继续写下属于自己的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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