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是芬兰考古学者,实际是俄国骑兵上校。
文/王戡
“这个国家正在走向一个新的、伟大的未来;一个新的力量中心将在旧中国废墟上建立起来,全世界又将再一次把她当作大国因素而刮目相看。”1940年2月,芬兰军队总司令卡尔·古斯塔夫·埃米尔·曼纳海姆(Carl Gustaf Emil Mannerheim)如此评论中国。
此时,中国全面抗日战争正值第4年,中国军队从1939年底展开的“冬季攻势”接近尾声。苦于缺乏攻坚火力,这场声势浩大的反攻没有取得决定性战果,但一扫前几年接连战败的形象,引起国际舆论注意。中国此后不再进行全战线的出击,而是以后退作战、以逸待劳的守势作为决战模式长达近5年。芬兰抗击苏联入侵的战争,也在同一个月走向结束。拥有绝对优势的苏联军队付出巨大伤亡,终于突破以曼纳海姆的名字命名的防线。芬兰决定接洽停战。
苏联既是芬兰抗击的侵略者,也是中国抗日的援助者,三个国家如此奇妙地联系在了一起。曼纳海姆对此想必不会惊讶,30多年前,他本人就曾与这三个国家发生联系。1906年到1908年,曼纳海姆进行穿越北中国之旅时,同时拥有两个身份:表面是芬兰考古学者,实际是俄国骑兵上校。
考古学者的荒野漫游
1906年8月,喀什噶尔兵备道道员袁鸿祐——清政府在南疆重镇喀什的最高长官,接见了39岁的曼纳海姆。袁道台到任已有五年,对远道而来的洋人并不陌生。不久前,他接见过法国考古学者保罗·佩里奥,后者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自称姓伯,名希和,字履中。或许袁鸿祐对此印象过于深刻,为曼纳海姆签发临时护照时,也照着发音给他起了个中文名字“马达汉”,意为“天马行空,直达霄汉”。
伯希和是第3次访华,准备从新疆、甘肃一路穿越北中国。曼纳海姆持有芬兰-乌戈尔学会的介绍信,原计划加入伯希和考古队。但是,伯希和认为曼纳海姆不懂汉语和中亚语言,又缺乏学术训练。曼纳海姆也把伯希和视为缺乏动手能力,“傲慢且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书呆子”。两人一拍两散,各自行动。
曼纳海姆在喀什逗留了半年多。他向英国总领事乔治·麦卡尼借了本语法书,自行学习中文,还向其他住在喀什的欧洲人了解当地情况,同时购置干粮、宿具,雇请马队、翻译和厨师。1906年末,曼纳海姆到南疆叶尔羌转了一圈,路上生了一场大病,多亏住在和阗的瑞典医生拉奎特照顾,才得以痊愈。曼纳海姆在拉奎特家过了圣诞节。虽然地处中国边陲,女主人却端出了圣诞粥、各式糕点、自酿的啤酒和鲜鱼。“这些圣诞食品使我们感觉完全处在北欧圣诞节的气氛之中”,它们勾起了曼纳海姆的思乡情。
1907年1月底,曼纳海姆离开喀什,出发东进,用一年时间穿越天山北路和河西走廊,抵达甘肃省会兰州。第二年,他历经陕西、河南、山西、绥远、察哈尔,于1908年7月抵达北京,结束整个行程。曼纳海姆曾说,马达汉这个名字“在检验我的证件的官员中非常受欢迎”,但用的时间并不多。抵达伊犁时,他收到了从北京发来的正式旅行护照。京官没有袁道台的情趣,把曼纳海姆完全音译,写成了“玛努厄黑姆”。“芬兰国的一位绅士使用两本护照旅行,对此在许多情况下我都无法解释。”曼纳海姆如此评论。
1908年,曼纳海姆在兰州出席有当地官员参加的宴会。
旅行中,曼纳海姆一次次被北中国的景色震撼,在日记、书信、报告和回忆录中留下记录。乌什是“我在新疆看到的第一个自然风光十分美丽的城市。四周的峡谷在高山衬映下,景色煞是好看。”河西走廊“放眼望去,黄土山层峦叠嶂,沟壑纵横。层层梯田一直盘升到山脊,看起来像一个有无数阶梯的巨大台阶。村庄星星点点,散落在山前或山沟深处”,是在欧洲难以看到的景象。
在中国时间越长,曼纳海姆的描述就越柔软。抵达西安时,他兴奋地写道:“最后一天的行程是最有意思的一天。道路大部分时间在上百座墓陵中间穿过。在这些古代墓陵中安葬着唐朝和汉朝的帝王、王后及其大臣、太监和殉葬者”。他站在渭河边上称赞:“从这里放眼望去,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广阔的景象……柔和的色彩和数千年来养育了千百万人口的这片肥沃盆地上的神奇田野,让每一位过客备感亲切。”
同样让曼纳海姆印象深刻的,是生活在中华大地上的人。出发之前,他认为骑马旅行吓不倒自己,但是“长期远离整个文明世界”,是个难做的决定。在中国生活几个月后,他了解到“他们生活的每个细节都是有规有矩的”。钟鼓楼定点报时,市集定期聚散,没有城门的城市也会按时放炮表示通行开闭。犯人头上手上戴着木枷,走路非常小心,还要妻子帮忙,只为了不损坏枷锁上面的纸封条。
官员贵族们形形色色。莎车知府潘大人“特别可爱,特别好客”,可以用一双筷子把一只鸭子分成几块。流放新疆的辅国公载澜受过良好教育,彬彬有礼,举止温和,还带曼纳海姆去参观新建的铸币厂、弹药厂,让他惊叹:“我简直不能相信他竟然曾是义和团的领导人之一”。伊犁将军长庚“目光敏锐,任职经历丰富,熟悉边疆”,曼纳海姆相信,“随着长将军的到来,以崭新的面貌把帝国彻底推上东方舞台的新政治潮流的巨浪也滚滚而来”。
平民谋生的艰辛同样震撼人心。初春的吐格尔木孜冰川,道路化冻,难以通行。曼纳海姆发现山崖上有个土房子,住着8个工人,每天在冰川上坡处开凿台阶,在裂缝处搭建石桥,遇到商队马匹无法通过的情况,要用肩膀把货物扛过去。如此艰苦的生活,收入不过是官府每个月给予的1两银子和3升面粉,以及过路商人赏的几个戈比或一些木柴。
作为学者,曼纳海姆在和阗、于阗和塔克拉玛干进行了发掘,收集了一批书卷、器物,还在吐鲁番拓制了一份唐代碑文。此外,他还对甘肃神秘的尧乎尔人(今裕固族)进行考察,用人类学的方法详细记录这些人的体型特征、生活习俗和社会组织方式,甚至连如何用牛粪固定帐篷底座这种细节都不放过。
让曼纳海姆遗憾的是,他由于行程安排没有去敦煌,伯希和却在这里收购到2000多卷堪称极品的古文书,超过前一年抵达此处的英国人斯坦因。日后,伯希和在法兰西远东学院学报上发表《敦煌藏经洞访问记》,震撼了欧洲东方学界,影响力远超曼纳海姆在芬兰-乌戈尔学会会刊上发表的《访撒里与西拉尧乎尔》。
骑兵上校的隐蔽侦察
曼纳海姆漫游北中国长达27个月,当然不是靠个人兴趣,或者哪家学术机构慷慨解囊,背后的指使者是俄军总参谋部。这趟旅行的实际目的,是俄国1905年在日俄战争中失败、丢失在中国东北的特权后,为转换战略方向,对中国西北、华北进行的实地勘察和情报搜集。
曼纳海姆中选的原因,除了他身为俄军骑兵上校,能够适应长途骑马外,还因为他是芬兰人,又通晓瑞典语(当时芬兰官方语言之一),可以用芬兰护照在华行动,避免俄国身份引人注目。曼纳海姆在和阗与瑞典医生拉奎特的交往,以及清政府各级官员的不加防备,也证明了这一点的功用。
总参谋部下达给曼纳海姆上校的命令,包括收集从新疆到长城内外各省的军事资料和统计数字,核对旧有地图并绘制新图;了解清政府的国防基础、军队训练情况,以及最近几年推行新政对地方的影响;探查日本对清政府的影响;以及勘察通向喀什、兰州乃至北京的道路,“尤其是要查明我国骑兵部队及由三个兵种组成的独立部队进军兰州的条件”。
进入中国后,曼纳海姆各项活动背后都有情报目的。1906年下半年在喀什的逗留以及到叶尔羌的短途旅行,是为完成一个具体的情报需求:确认日本政府情报人员是否已经进入了南疆。曼纳海姆的结论是,除了上一年以考古为名义公开旅行的林出贤次郎等2人外,没有其他日本人到过天山以南。此后,直到来到土尔扈特卓哩克图汗的驻地,他才见到得到清政府允许到新疆的日本人日野强少佐一行。
整个旅程中,曼纳海姆无时无刻不在注意观察日本对中国的影响。他看到日本人正在参与开发陕西北部的油田,勘测从甘肃修向沿海的铁路。许多新修建的普通学校和军事学校,都由日本人担任教官。
曼纳海姆认为:“在地方官府活动中,任何一个看上去谦恭文雅的日本教员都也许会是,或者会成为省高级官员的一名秘密顾问。”他还记录了中国人对日俄两国的态度,一方面认为“日本经常说对华友好,但决不能轻信”,另一方面“对我国不满和不友好”,期盼着废除俄国侨民的贸易特权。总的来说,“中国人在经常理由充足地批评我国行为的同时,与日本人相比,他们无疑更偏向于我国”。
肩负着勘察地形道路的任务,让曼纳海姆像三国名将邓艾一样,“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在喀什,他实地考察了边界的重要山口,记载兵要地志。在他笔下,特克斯的阿克布拉克山口“有三座桥需要加固,其中有两座桥可就近取材加固,一座桥则需要从数俄里以外的地方搬运加固材料”。昌曼河附近山口虽然野战炮可以行动自如,但“在上述200俄丈陡坡上还需要修出一条‘之’字形道。不过,也许可以请陆军部队帮忙把武器装备抬上去”。 详细程度令人发指。
进入内地,城市更受曼纳海姆重视,其着重分析其战略地位。新疆省会乌鲁木齐“控制着西部前线所有三条行军路线……无疑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一旦爆发战争,乌鲁木齐的命运将决定这一前线战争的最后结局”。甘肃省会兰州“四面环山,极易防守”,在这里“我们将遇到甘肃主力部队的抵抗”,但即便取胜,“对战争的结局不会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因为“派往西安的中国劲旅或其他类似的机动部队,可以轻易阻止下一步的进攻”。
1919年,芬兰赫尔辛基,时任全军总司令的曼纳海姆 。
总结勘察见闻,曼纳海姆认为,从兰州取道西安进攻北京,要考虑保证长达3500俄里的补给线。“不得不提出这样一个问题,即为了达到上述结果,实施这一军事行动是否值得”,看法相当悲观。
尽管曼纳海姆认为,考察新疆的军队“对于一个军人来说,是毫无乐趣可言的”,但他还是做了详细的记录,列出了天山北麓每一处驻军的编制、数量、素质和武器情况。他认为,这些部队士兵缺员严重,有三分之一的人体力甚至不堪拿起武器,训练方式陈旧。“完全靠旗语和擂鼓来进行操练。整个操练动作活像演杂技,所有动作都很精确,追求的是舞台效果。”即便是这种训练也马虎草率、漫不经心。在乌鲁木齐时,曼纳海姆几次在拂晓或者下午太阳暴晒的时候去练兵场,看看操练是否进行,结果当然是空无一人。
曼纳海姆还对游牧部落的军事潜力进行了调查。对东归的土尔扈特部,他认为,虽然该部人数不多,枪支也落后,但一旦战争爆发,该部对清政府的出兵必将唯命是从。其他蒙古部落的情况算不上乐观,纸面上可以动员出来的上万名骑手并不存在,“实际上,他们哪怕一个真正的骑兵连都形不成”。
越接近关内,军事状况越先进,曼纳海姆的夸赞之词逐渐增多。甘肃、陕西重视队列训练,但射击训练“被抛弃了”。山西新军强一些,不但射击训练严格,还拥有独立的炮兵。河南新军更胜一筹,已经开始进行战术训练和军事演习。
总体上,曼纳海姆认为新军士兵的基础非常好,“队列之整齐无可挑剔”“操枪动作干净利索,再好不过了”“操作火炮的动作非常灵活、迅速、熟练”,问题在于军官素质落后。但是,“随着将来军官队伍水准的提高,如果他们能够在生活中保持朴实、简朴,并像现在的军官那样接近兵丁,那么他们就会比欧洲的同行多一个加号”。
芬兰贵族的崎岖心路
“当我瞟了一下时钟,我发现我简短——我自己感觉很简短——的叙述已占了一小时二十分钟,于是我很恭敬地表示歉意并解释说,我没有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因为时钟在我背后。沙皇陛下微笑着感谢我的很有趣味的报告,并说他也没有注意时间过得这么快。”1950年完成的回忆录中,曼纳海姆记述了向沙皇尼古拉二世汇报中国之旅的情况,言下颇有些自负。
这时,他效忠的俄罗斯帝国已经垮台,尼古拉二世在30多年前死于西伯利亚一间肮脏的地下室。大清帝国也不复存在,给他起了“马达汉”这个中文名的袁鸿祐,1912年辛亥革命爆发时从喀什到迪化接任新疆都督,在途中被杀。曾经互相觊觎和防范的两个国家,在这一年已经签订了友好同盟互助条约,曼纳海姆却与自己曾经效忠的国家反目成仇。
因果还要追溯源头。曼纳海姆于1867年6月出生在芬兰洛希萨利岛上的家族庄园。芬兰原是瑞典王国的一部分,19世纪初被俄国占领,成为其附庸国“芬兰大公国”。曼纳海姆家族是从德国移居到瑞典,再到芬兰的荷兰人,拥有伯爵爵位。
曼纳海姆是家中第三子,拥有男爵头衔,也继承了贵族从军的传统。1889年,他从俄国圣彼得堡尼古拉耶夫骑兵学校毕业,进入亚历山特利斯基第15龙骑兵团服役,后转入玛利亚·费奥多罗夫娜近卫骑兵团。曼纳海姆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在近卫骑兵中也显得出类拔萃。1894年沙皇尼古拉二世即位时,他就是4名随护卫士之一。
沙皇俄国历来有任用外国官员的传统,来自法国、德国、奥匈帝国的军官所在多有,《战争论》的作者卡尔·冯·克拉塞维茨也曾在俄军任职三年。作为附属国贵族的曼纳海姆,在军中发展同样一帆风顺。1904年日俄战争爆发后,曼纳海姆投身战场,担任俄军第52轻骑兵团中校副团长,在袭击营口日军之战中建立功勋,晋升为上校。战争结束后,他回到芬兰家乡养伤,等待符合军衔的职位。正在此时,他被召到圣彼得堡,并被赋予以芬兰学者身份游历北中国的侦察任务。
这一次长途旅行令曼纳海姆一生难忘。他的调查报告不但得到沙皇倾听,还刊登在1909年出版的俄国总参谋部内刊《内亚地理、地形和统计资料集》第81辑上,但终究没有派上用场。报告登出的同一年,曼纳海姆如愿以偿,成为第13弗拉基米尔枪骑兵团团长。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作为独立近卫骑兵旅少将旅长率部参战,逐级晋升为师长、军长,并成为陆军中将。
与曼纳海姆军旅生涯一起发展的,还有芬兰的建国运动。19世纪末,俄国政府推动芬兰大公国的俄罗斯化,指定俄语为芬兰唯一官方语言,并将芬兰军队并入俄军,激起芬兰举国上下反对,最后俄国让步,同意芬兰制定国会法。曼纳海姆在芬兰家乡养伤期间,曾经作为贵族代表出席国会。
1917年俄国十月革命后,芬兰宣布独立建立王国。曼纳海姆在沙皇退位后一度被临时政府留用,后因不受信任辞职回乡。作为军事资历最深的芬兰人,他被参议院任命为全军总司令。
芬兰的独立运动得到了德国支持,参议院原本同意推举德皇威廉二世的妹夫、黑森-卡塞尔王子卡尔为国王。但因1917年11月德国战败投降,卡尔宣布放弃王位,曼纳海姆被参议院任命为摄政,实际执掌国家大权。
曼纳海姆并非留恋权势之辈,他在任内批准了将芬兰国体从王国转为共和国的新宪法,随后投身第一任总统选举。败给了“芬兰宪法的设计师”卡罗·斯托尔贝里后,曼纳海姆选择退隐田园。芬兰民众将曼纳海姆视为国家的解放者,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获得了720万马克的私人捐款。随后20年间,他以自己的名字创立了儿童保护联盟,并且出任过芬兰红十字会主席。
个人命运终究决定于历史的进程。1933年,曼纳海姆被任命为芬兰国防委员会主席,并被授予元帅军衔。1939年11月,苏联要求芬兰置换国土、变更国界被拒后,向芬兰发动了进攻。72岁的曼纳海姆再度出任总司令,率领12万芬兰军队,抗击45万苏联红军的进犯。在飞机数量相差十倍、坦克数量相差百倍的劣势下,芬军以灵活的战术节节阻击苏军,给对手造成了数倍于己的伤亡。
1940年3月,在芬兰主动要求下,两国议和,战争结束。在二战前后,苏芬两国又发生了两次战争,双方的矛盾甚至将芬兰推向了轴心国阵营。1944年,曼纳海姆接任芬兰总统,在轴心国失败前后,竭力保住了芬兰的独立地位。
戎马倥偬中,曼纳海姆也没有忘记他的中国之旅。1940年,他的穿越中国日记整理出版,还获得了瑞典地理学会的“赫定金质奖章”。1946年,曼纳海姆辞职隐居瑞士,4年后完成了回忆录。
书中,曼纳海姆在回忆早年个人经历之后,将中国之旅作为第二章重点叙述,并引用一位英国人的话,对自己这三个年头的旅程做了一个小结,“一个人在中国待三年可以写一本书,待三个礼拜可以写一个小册子,但若待了三十年,他就会明白自己的无知而保持沉默。”
1951年1月,曼纳海姆病逝于瑞士,享年8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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