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舫济校长和他的圣约翰大学
卜舫济,一个美国人,在上海将一个小书院创办成一所世界闻名的大学,创造了人间奇迹。
中国大学始于教会大学,教会大学始于圣约翰大学,而圣约翰大学与卜舫济紧密相连,卜舫济校长是圣约翰的母亲和父亲。
在上海生活和工作了半个多世纪,卜舫济校长有什么样的人生感悟呢?
在上海做上海人
柯兆银:您是一个美国人,怎么会想到来中国的?
卜舫济:1864年2月22日,我出生在美国纽约的一个基督徒家庭。1883年,我从哥伦比亚大学毕业,随后进入圣公会总神学院(General Theological Seminary)学习神学,1886年获神学学士学位。我在神学院期间,有一位美国人开设了一所学校,星期日下午为中国洗衣工上课,她邀请我去教英语,于是我和中国人有了第一次接触。此后,我开始阅读有关中国的书籍,我萌发了到中国宣教的愿望,并且如愿来到上海。
纽约早年街景
柯兆银:您刚到上海时,印象如何?
卜舫济:1886年11月18日,我22岁,坐轮船来到上海,在十六铺码头上岸。我感到十分新奇,黄浦江畔的外滩真漂亮,一条条马路很整齐,我看见雄伟的现代化楼房,看见头裹彩巾指挥交通的锡克籍巡捕,我感到来到一个东西方交汇的城市。
清末的十六铺码头
我被接送到美国圣公会的中国传教基地,位于梵王渡的圣约翰书院,受到圣公会上海教区主教布恩生(William Boone Jr.)和上海圣约翰书院院长施约瑟(Samuel Isaac Joseph Schereschewsky)的接待。
10多天后,我前往上海县城参观,感觉非常不好。老城四面有围墙,街道狭窄阴暗,道路肮脏,粪便和垃圾随处可见,臭气熏天,当地的行人也是掩着鼻子匆匆走过。我很震惊,上海县城和公共租界有天壤之别啊!我认为,中国和世界隔绝得太久了,太落后了,落后才需要改造,基督教正可以大有所为啊!
柯兆银:您是如何适应上海生活的?
卜舫济:我来到嘉定县城,借住在当地农户人家。我白天走在街上,常常被中国孩子追着喊“猴子”,当地人视我为“野蛮人”,我深感羞辱,十分生气。晚上,我看见菜油灯闪烁,街道漆黑,看见打更人在敲打着铜锣,时光倒退了500年,我被放逐到了黑暗的中世纪。我努力学做中国人,头戴瓜皮帽,身穿长袍马褂,脑后拖着一条发辫;我学说中国话,学习用毛笔写字,学习用中国的礼节待人接物。1887年的一天,我借住的那家主人外出,一位文人来访,我代替主人接待客人,敬茶,递上水烟筒,还用不流利的中文和客人交谈。
嘉定早年情景
柯兆银:您在上海生活,看见的中国教育状况如何?
卜舫济:我第一次访问乡村私塾,看见大约30个男孩挤在一间小屋里。当得知我要听学生背诵课文时,先生用戒尺敲打桌子要学生安静,命令学生背书。学生像鹦鹉学舌地一样背诵他们并不理解的古文,背错了先生立刻严厉训斥。我很震惊,这种中国式的教育就是训练记忆力,仅仅让学生会读会写汉字而已。我在上海待了一年,对中国教育有了初步了解,中国流行千年的私塾教育模式,从不教授自然科学知识,只要学生死记硬背“四书五经”,难怪中国不可能产生一流人才。
柯兆银:您到了上海,就决心用教育来推动中国前进,是吗?
卜舫济:人们都这样说,真实情况不是这样。我离开嘉定县回到了圣约翰书院,这时,圣约翰书院创始人施约瑟已退出了圣约翰书院,掌门人是传教士文惠廉,华人牧师颜永京协助管理。我在圣约翰书院担任英语教习,我很不愿意做这份教师工作,1988年2月9日,我写信给母亲说,不管主教作出什么决定,我下定决心把书院作为临时落脚点,我要离开。同年6月12日,我出任书院监院,就是校长,我还向圣公会上海教区的领导表示,我应该去另外一个部门工作。幸运的是,我不久就改变了想法,我认识到教育不仅仅是实现目的的手段,它本身就是目的。这时,我才决心全身心地投入教育。1890年,我在基督教在华传教士第二次大会上作了演讲,主题就是要把教会教育机构作为“训练未来使徒”的“西点军校”,我的演讲大受欢迎。
圣约翰书院老师合影
我对成功的看法是……
柯兆银:您是一个美国人,在陌生的中国办学并且非常成功,您认为最主要的原因是什么?
卜舫济:拆除一所旧房子,建造一所新房子,或者在一块空上造房子,总要有一个新房子的设计蓝图。我办学,欧美先进的大学体制就是设计蓝图。各行各业的成功模式,总是凝聚了许多已经被证明成功的真理和常识,凝聚了许多成功的道理和经验,这种真理和常识,这种道理和经验,都是许多年许多人经过许多年的努力才获得的,我们为什么不好好学呢?
做好一件事,参照好的榜样,就容易成功,这就像要学好中国学书法,找一个名家如王羲之、柳宗元、赵孟頫的字来临摹,就容易成功。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善于学习适合自己的好的东西并且实际使用,这是一种智慧,也是一种能力。
圣约翰大学的校刊和校训
柯兆银:中国的情况毕竟和欧美毕竟很不同,您是全部照抄照搬欧美的教育体制吗?
卜舫济:我在引进欧美教育理念和体制时,根据中国的实际情况,在挑选一些中国特别需要的西方做法的时候,加以特别强化。我有一次外出,穿过田野时突然要下雷阵雨,我坐的那辆独轮车车夫非常认真地问我,是否看到有龙从天上下来到河里饮水,他还说龙要喷出大水来淹没土地。我在担任英文教员时,也深感学生的科学知识缺乏。车夫也好,学生也好,他们对科学知识的无知让人震惊,而科学知识既是一个人应该拥有的基础知识,也是社会前进的动力,所以,我花了许多时间给学生讲授化学、物理、天文学等知识,我在办学时突出科学教育,把它定位于和英语同等重要的学科,而在欧美,科学的课程不过是普通的课程而已。
柯兆银:您的个人性格在办学中也起了很大作用吧?
卜舫济:是的。性格决定命运,一个人的成功和失败,和这个人的性格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我是一个是锲而不舍,不成功不罢休的人,面对再大的困难,我也不顾一切地朝前冲。举例说,1886年年底,我认识了中国姑娘黄素娥,她的聪明伶俐和学识,她的娴静清雅和稳重端庄的仪态,强烈地吸引了我,我决心要娶她为妻。当时西方教会反对传教士与当地华人结婚,我才不管这些,对黄素娥发起了一次又一次的狂热追求,可是遭到了一次又一次的谢绝;我继续一次又一次的追求,黄素娥终于感动了。1888年8月23日,我们在圣约翰教堂举行婚礼,那是我们最神圣最幸福的时刻。我结婚后,黄素娥辞去了圣玛利亚校长职务,协助我办圣约翰大学。她不顾身体赢弱,多次赴美为圣约翰大学募捐经费。我和黄素娥育有三子一女,他们成年后都曾在圣约翰工作过,长子卜其吉在圣约翰担任教育系主任和注册处主任,最后担任副校长。
瞧瞧,我大胆地追求爱情,于公于私我都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卜舫济和中国太太的结婚照
柯兆银:一个人是否成功的标准是什么?一个人追求成功最重要的要注重什么?
卜舫济:每个时代、每个社会都有不同的成功标准,每个人也有不同的成功标准。我认为一个人成功的标准,就是我培养圣约翰学生的整体要求:要有完整的知识框架,包括重要的科学知识;要有优秀的品格;要有创新的思维和运用知识的能力;要有特长,比如英语要特别好;要有健壮的体魄;要有美育的才能,学会至少能够欣赏一门艺术如唱歌、绘画和摄影等;还要有绅士风度。什么叫绅士风度?我认为绅士的标准,就是拥有良好的习惯,总是能够体谅别人的感情,对待他人就像对待自己一样。我认为,绅士风度是保持圣约翰良好声誉的最好东西。
一个人追求成功最重要的是什么?要接受良好的教育,它不仅仅是知识的积累,更重要的是要注重视野、智慧和创新思维的培养。一个人要终生接受教育,这样才能始终有竞争的能力,始终能够走在社会前列。一个人的成功意味着给社会作出的贡献,所以,一个人的成功,能够便自己的人生变得美好,也将使社会和自己生活的城市变得美好。
柯兆银:您离开圣约翰很多很多年了,您最怀念的是什么?
卜舫济:我怀念我的亲友,我更怀念圣约翰大学,怀念我的同事,怀念一届届学生的学生。1940年的文学士李承基经常来我家,他在文章中回忆说:“在圣约翰大学校园北面,接近苏州河畔,有座小洋楼,红瓦白墙,树木环绕,这就是老卜的住所。外表美观,但屋内设备极为简朴,充分显示他的生活宁静和乐道精神……”我怀念我在圣约翰大学的家,圣约翰大学是我的家。
卜舫济校长的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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