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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大学生文学期刊)2024年6月刊
作者简介
YOUTH
王天澄,2003年生,新疆乌鲁木齐人,兰州大学2022级公共事业管理专业在读本科生。
桥
兰州大学 王天澄
走出爷爷家的家门,向右走一百余步,出小区门后左转,一座铁路桥便矗立在远处的天际线上。
小时候他的一大乐趣便是到桥下看火车。有时让姥爷推着,有时则自己一摇一摆地走着。约一公里的距离不长,但以他那小小的步幅,也只能叹一声“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了。就这样走啊走啊,走过卖冰棍的小卖部,走过通往公园的十字路口,走过有书店的步行街口,再过一个马路,就到了他的秘密基地——一处观赏远处大桥的宝地。
说是桥,但桥下并没有河,而是一条垂直于桥的人行通道,想来是为了让行人和火车各得其便,不至互相影响吧。他并不知道这座桥的年龄,只知道即使追溯到自己最早的记忆中,桥也依旧在这里。既然是铁路桥,上面的火车自然是他的兴趣所在。与现在整齐划一的墨绿色客车不同,那时候桥上的火车五彩斑斓,橙红色的、明蓝色的,以及蓝白色的,在桥上交相现身而又纷纷远去,向左开的火车走得慢,向右开的火车走得快。当然,两三岁的他并不能辨明其中的分别,但对涉世未深的孩子而言,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仅仅是颜色不同的火车车厢都能吸引他痴痴地望上一整天。
就这样,他的时光静静地流淌。当年的孩子个头不断蹿高,看火车的习惯却未曾改变。现在的他当然知道了橙红色的是快速列车,明蓝色的是特快列车,蓝白色的是直达特快列车。但他仍然对这一切好奇,因为他只见到了火车的外观,却不曾知道内里的样子。他渴望去火车里面看看,但妈妈笑了笑,说他还太小,等他长得大一些,再大一些,才能带他登上火车。每每听到这样的话,他便闷闷不乐地想着要快些长大;但往往在五分钟后,这个念头就会迅速地被他抛入脑海中的某个角落,静待他下一次想起与遗忘,不断循环往复。
终于有一天,孩子的年纪足够登上火车了,他兴奋地爬高上梯,惹得父母胆战心惊,生怕他一不小心掉下来,既危害他人,也让自己受伤。乘务员来查票了,他被带去量身高。其实他的身高比免票的标准还要低些,但他却很不高兴,感觉自己被当成了小孩子。“我已经是个大人了,不仅要买票,还要买全票!”说到做到,他踮起了脚尖,像一株生长的向日葵一样挺拔,只为触及那太阳一般的全票身高线。只可惜向日葵终究不能触及太阳,全票的那一根横线也还是如天空般遥远。今天的他已经不记得乘务员的反应了,但妈妈被气得哭笑不得,开始说起了诸如赚钱不易,你不帮妈妈省钱就算了,还变着法子地想让妈妈多掏钱之类的话。当然,对于一个现在并没有什么金钱观念的人来说,这一番话自然是左耳飘进去,右耳飘出来,他现在只想知道,火车什么时候才能动起来呢?
终于,火车发车了,他努力地把过道的边凳压下,紧紧地扒着窗边,生怕错过了自己通过那桥的瞬间,可是直到外面的天色完全变黑,什么也看不见了,他也没能看见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座桥。他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意识开始模糊,但直到失去意识时还是留下了一个“要看到桥”的念头。不知过了多久,清晨的阳光穿透眼皮,他一个激灵爬起来,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被抱到了卧铺上。窗外并不是他心心念念的那座桥,而是一个靴子状的大楼。
桥呢?他有些失望,但眼前接踵而至的新鲜事物又让他流连忘返。是的,他离开了那座出生的小城,来到了自己的新家——省城。新的生活开始了,桥的事情又一次被尘封在他记忆的某个角落,直到他再次回到故乡。
重回故乡,往常需要仰视的景物已然可以平视了。去往姥爷家的路上,他又看见了那座桥。这一次,他好奇地向爸妈发问:“这座桥通向哪里?桥的那一侧是什么?”
“这座桥吗?当然是通向口里的啊,爸爸妈妈以前上大学就要走这座桥,你以后就知道了;至于桥的对面是哪里,那是妈妈以前的家哦。”
口里是哪里?以前的家?两个问题的答案为他带来了更多的问号。或许还不止于此,为什么火车开车的时候爷爷会对着站台上的姐姐流泪挥手呢?明明以后还能见到;为什么姥姥姥爷在我回来的时候会笑逐颜开呢?明明距离上次见面也只有几个月而已。他还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在日后都会逐渐浮出水面,但此时的他知道,在火车开车时他依然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那座桥。
后来啊,他上了小学,爸妈带着他走出了这个边疆之省。他终于知道原来口里指的是新疆以东的内地省份,还知道了每一列出疆的火车都要在他生长的那座小城停留一下,换上新的火车头好继续开往远方。更令少年惊喜的是,他终于走上了那座桥,望见了自己生长的那片街区。小卖部、公园路、步行街,他们从左侧滑入少年的眼帘,又从右侧溜出。虽然只有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却足以让已成为少年的他回忆起在这里的点点滴滴,详尽无比,毫无错漏。从今天起,他明白了,走过了这座桥,便意味着离开了新疆,走出了自己的家乡。
他顺利地从小学毕业,升入初中,又考进了一所还算不错的高中,但时间不会因为他的欢笑或叹息而放慢脚步。他已经去过很多次口里,大多数时候经过他的故乡时都是晚上。为此他还养成了一个习惯,看到自己的那座桥再睡觉,这样一觉醒来后,自己就已经踏上了口里的土地,返程亦然,那意味着自己回到了家乡。经过这座桥的次数越来越多,他对故乡的印象却越来越模糊。小时候的回忆所绘制而成的画像早已斑驳不堪,平白添上了许多不应存在的颜色,最终泛黄而朦胧。但即便如此,他仍然坚持着要看到这座桥。或许,这座桥早已不是这座桥了,它变成了故乡本身,不仅是那座小城,更是那个他所生长的西北边陲。桥静静地矗立着,守护着来往的火车,守护着他脑海中那名为故乡的一份记忆,尽管这些记忆本身也像火车一样,时而开入他的脑海,时而离开他的心田。
摄影师:胡文硕
等到他真正地考上了内地的大学,再一次回到这座小城时,家乡早已没有了姑姑以外的任何熟人。儿时的玩伴早已断了联系,家里的亲人也大多离开了这座小城,就连到来时所乘坐的那一班火车,都早已不是小时候的那一列了。时移世易,大一时他并没有和爸妈当年一样在父母的陪同下去大学报到,而是不得不自己孤零零地提着行李离家远行,在母亲的注视下走出属于自己的那一步。想象中乘着火车慢慢离开家乡的场景并没有发生,他的脚离开了故乡的土地,乘着喷气式飞机升上云霄。这使他完全体会不到当年父母对他讲的那些他们第一次离开家乡的或忧伤或喜悦的点点滴滴。他的第一学期缺少了太多东西,父母陪同下的报到、学校的开学典礼、同学们一起的军训、课堂上老师与同学们的初见面,他一样都没有,只有机械的赶路和屏幕上的网课。但当时他连感时伤怀的余力都没有,生活本身让尚且稚嫩的他焦头烂额,连思考的余力都失却了。枯燥的一年一闪而过,那座桥再一次被尘封于记忆之中。时针不曾停转,他也被时针驱赶着走了一个又一个圆圈。乌鲁木齐—兰州—成都—乌鲁木齐,他画下一个又一个不那么规整的同心圆,却未曾向后投下追忆的一瞥,只顾着埋头向前。
回过神来,他被旅客嘈杂的声音吵醒。又是一个假期的结束,他又要在这些同心圆间添上新的一笔。很难说刚才的睡眠质量很好,但接下来,身边那位旅客的一句话让他睡意完全消散了——时间差不多了,咱们马上就要从哈密发车了。
桥!我的桥!他猛地起身扒向窗边,火车仿佛是感应到了一般抖动了一下,慢慢向西开动,已见过的景象缓缓淡出,站台逐渐变小直至消失。要来了!我的桥!终于,横亘在他眼中的大楼也滑出了视野,熟悉又陌生的街景再次出现,他的家,他曾生活过的地方。桥下的道路向前延伸,穿过步行街,穿过公园路,穿过小卖部,将他的视线引向他记忆中的家。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一个小点上,那是一个孩子,坐在他的婴儿车上,看着桥上的火车拍手大笑。
在这么多年无数次的往返中,他第一次真正地走过了这座桥。
创作谈
我出生于西北边陲的一座城市,城市不大,却是兰新铁路进疆后旅客经过的第一站。母亲在我两岁时调动到首府乌鲁木齐工作,是火车载着母亲往返于两地。再大一点后,我自己也成了两地之间火车上的常客。时光荏苒,我坐着火车去了一个又一个更远的地方,见识了祖国的大好河山。但不论我要去往何方,一定会经过我出生的那座城市——哈密。我小时候喜欢在桥下看火车,而当我考上大学再次通过那座桥时才明白,那座桥就像一根脐带,一头是远方的我,一头是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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