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辉,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法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美国哥伦比亚大学访问学者,现任北航法学院院长助理、法理学与法律史研究中心主任、《北航法律评论》主编,兼任中国法理学研究会、西方法律思想史研究会、北京市比较法学研究会理事,北京市立法学研究会常务理事。
美国的基础教育是独特的,其中更具特色的是地方学区制。
学区(School districts)属于公立学校系统,旨在为从学前班到12年级的适龄学生提供常规的、专门的、职业的教育服务。在地理意义上,学区是一种为适龄学生提供便利公立教育的特定区域,保证地方中小学校教学、管理的正常运
转;在法律意义上,每一个学区又是一个独立的法人社团或者政府机构。
因此,作为一项教育管理制度,学区制除了涉及学区内的各种教育管理机构外,美国学区制及相关案例评析而且还包括这些机构在学区办学过程中的基本权利、职能及其他相关制度。
从历史上看,美国的学区制产生于殖民时期
当时的欧洲移民分别在各自生活的社区内筹资创办学校,方便适龄儿童就近入学,并且相应地也形成了一些在教学管理、课程体系方面的习惯或者制度。这就是美国学区制最早的雏形。
最初的学校主要建立在市镇
例如,马萨诸塞州最早建立了市镇学校,并且在实际办学过程中逐步产生了教育委员会。然而,随着移民人口的迅速增加,学区范围也很快扩展到市镇周围的农村地区。原本建立在市镇的学校开始把周围的农村划分成若干区域,分别设立巡回学校。随着教育委员会的相继成立,又把各个区域划分成相应的学区。
例如,1766年,康涅狄格州开始在农村划分学区,并且承认学区具有与市镇学校同等的办学权利,可以设立教育委员会、征收教育税等。自此,学区逐渐成为具有独立办学资格的地方教育系统。1789年,马萨诸塞州颁布州宪法,明确赋予学区自主办学以合法性,涉及学区的规模、数量等问题,标志着现代学区制的正式确立,为美国地方教育事业的发展奠定了制度性基础。随后,美国《宪法第十修正案》在全国范围内将举办教育的权力赋予地方政府。迄至19世纪晚期,美国各州分别设立教育委员会,对学区进行了较大规模的改革,从而成为各州治理下的基本教育行政机构。
到20世纪70年代,在推行学校自治管理的背景下,又将学区的诸多权力移交给学校,由校长、教师、社区及家长共同享有管理学校的权力。
至此,美国的学区制逐渐成熟、完善起来。在美国,公立学校隶属于教育委员会(school board/board of education)治理下的各个学区。在州政府与地方教育委员会的指导下,每一个学区都是独立的、有特定目的的政府机构,或者是依附于当地政府的学校系统。作为地方政府机构,学区拥有类似于镇或县的权力,包括依法制定教育政策、管理学校、征收教育税、编制教育预算、选聘督学等,但也有例外情况。例如,弗吉尼亚州的学区没有征税权,必须依赖其他的地方政府机构(县、市、镇)提供资金;
又如,在该州排名第一的阿灵顿县(Arlington County)学区,年度预算为493,756,000美元,平均每名学生22,554美元(全美平均标准为每名学生11,927美元)。教育委员会是学区的治理机构,通常由公民直接投票选举产生,对选民负责,接受社会监督,有时也可以由其他政府官员任命。教育委员会委任一名教育局长,通常由经验丰富的公立学校的管理者担任,作为学区的首席执行官,负责日常决定和政策的执行。如果遇到比较严重的雇员或者学生的违纪问题,教育委员会也可以行使一种准司法职能。由此可见,美国的学区享有较为独立的财政权、人事权、决策权及执行权,具有高度的独立性和自主性,有利于充分发挥地方办学的积极性和灵活性,从而因地制宜地发展教育事业。美国的公立学校系统由地方管理,故而其区域结构在各州和地区之间也不尽相同。
中西部地区的学区划分原则上不受行政区划的限定,而新英格兰和东部地区的校区划分则倾向于遵循既有的市、镇、县的行政区划。根据美国人口调查局(U.S. Census Bureau)的统计数据,全美共有14,000多个公立学区,总计联邦、州及地方政府的花销,每年在公立基础教育方面的花费超过5,000亿美元。此外,学区内的学校有权自主选择教育目标并制定相应的教育计划,校长通常由教育委员会任命,职责主要包括处理学校的日常性管理事务以及科学研究等专业性工作。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学校系统都可以构成作为法人社团的校区。
在美国南部的大多数州,学校系统更像是县政府的一个分支机构,或者至少与各县享有同样的区划边界。例如,在马里兰州,大多数学校系统都是依附于县级政府运作,但巴尔的摩市的学校系统却是独立运作,只是相当于在县级政府层面而已。在纽约州,既有独立的校区,也有依附于市政府的学校系统。如果就其所发挥的职能而言,夏威夷州教育局就相当于整个州范围内的校区;哥伦比亚特区负责整个华盛顿市公立学校的运作,因而也相当于一个独立的校区。如果要准确理解美国校区的概念及制度,还要了解一下美国公立学校的相关情况。
在美国不同的州和地区,关于学校的称谓存在一些细微的差异。
一般而言,在正式进入学校系统教育之前,学龄前儿童通常在学前班(Pre-Kindergarten)接受相应的教育。小学通常包括幼儿园(Kindergarten,学制1年)以及从1年级到5年级(或者6年级),而在有些校区,甚至还会把这些年级的学生分成两个部分:初级小学接收从幼儿园到2年级(或者3年级)的学生,高级小学接收从3年级到5年级的学生。初中通常包括从6年级(或者7年级)到8年级(或者9年级)。
在有些地区,仍然使用“初级高中”或者“初级中学”的称谓。初级高中通常是指包括从7年级到9年级的学校。高中通常包括9年级(或者10年级)到12年级,有时也包括7年级和8年级。当然,也有一些高中只接收从10年级到12年级的学生,有时也被称为“高级高中”。仅就学区的划分而言,例如,在弗吉尼亚州,根据州法典第22.1-25条款规定,由州教育委员会负责将该州划分为若干学区。一般而言,每一个学区的范畴大致等同于一个县或者一个独立的市,但在某些情况下,一个学区也可能包含一个市和一个邻近的县或者一个单独的镇。然而,与其他大多数州不同的是,弗吉尼亚州的每一个学区并不是一个独立的地方政府,而是依赖于相应的地方政府,从法律上讲,相当于一个政府的分支机构。此外,从学区划分的现状来看,每一个学区的规模、学校数量、学生人数等也不尽相同(以排名前10的校区为例,参见图1)。
虽然美国极具独立性的学区制使得各个学区呈现出迥异的教育特色,但毕竟教育的本质与根本目的是一致的或者相似的,因而就会有对不同学区教育状况的评价与排名。
因此,美国NICHE网站每年都会根据若干参考依据对全美各州学区进行较为全面的综合评估与排名。这些参考依据包括州考试成绩、就读大学准备指数(collegereadiness index)、毕业率、学术检测成绩、学校管理与政策、医疗卫生、运动与健康、校园文化、教师质量等因素或者指标(以美国弗吉尼亚州排名前10的校区为例,参见图2),而这些因素或者指标通常是依据统计数据或者对学生与家长的访谈以及专家的观察和评价而
获得的。
在上列每项指标之下,还有更为详细的划分。
以在弗吉尼亚州排名第一的阿灵顿县学区为例,在学术方面,包括平均毕业率(84%)、平均退学率(2.7%)、师生比(1:12)以及精通数学和阅读的百分比(80%)等;在学生构成方面,包括男女比例(13:12)、学生的多样性(包括白人、西班牙裔、非裔、亚裔、多族裔、美洲原住民、太平洋岛屿原住民等);在教育成果方面,包括学术测试(SAT)平均成绩(1830分,全美平均分为1700分)、大学入学考试(ACT)平均成绩(29分,全美平均分为26分)、专业选择、大学选择等。
由此可见,尽管学区制的设置与运作鼓励了以学校为中心的个性化特色教育,但由于基础教育的性质、地位及目的,因而在具有多元化发展趋势的同时,不同的校区之间仍然能够保持大体相同的基本教育理念与目标。
在美国公立教育理念中,“平等”是至关重要的基本原则之一。
为此,作为一个庞大的权利群体,学生常以在学校受到“不平等”的或者“歧视”待遇而将学区告上法庭。例如,在加利福尼亚州,有一名从女性变成男性的学生,因学校要求其在护士办公室的洗手间更换运动服,而错过许多与同学交流的机会,甚至有时受到同学的嘲笑。另外,还发生了许多类似事件。2011年10月10日,全美女同性恋权利中心(NCLR)代表该学生,向美国教育部民权办公室和司法部民权司投诉,声称阿卡迪亚联合学区(Arcadia Unified School District)的行为违反了《教育法第九修正案》,构成对该名学生的性别歧视。
2013年7月24日,教育部民权办公室和司法部民权司宣布纠纷解决方案,要求阿卡迪亚联合学区将该名学生视同男性,停止任何不同于其他男同学的特殊对待;此外,该学区还要修改政策,规定变性的和性别表现不一致的学生有权平等参与学校的各项活动、使用学校的各种设施。
同时,在美国的基础教育实践中,学生非常强调和注重自身“权利”的法律保护,因而时常将“权利”保护的锋芒指向作为法律主体的各个学区。
例如,在萨福德联合学区诉雷丁案(Safford Unified School District v.Redding)中,萨瓦娜·雷丁(SavanaRedding)是亚利桑那州萨福德中学的一名8年级学生,有学生打小报告说她可能违反学校规定私自携带布洛芬(ibuprofen),于是,学校官员对她实施了裸体搜查。因而,雷丁向亚利桑那州地区法院起诉学区以及负责搜查的学校官员,声称被告侵犯了《宪法第四修正案》赋予自己的不受无理搜查和扣押的权利。地区法院不予受理,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
在上诉审判中,联邦第九巡回上诉法院判决,美国《宪法第四修正案》赋予雷丁不受无理搜查和扣押的权利遭到了侵犯。经过再次上诉,2009年6月25日,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作出判决,学校官员搜查雷丁的内衣,侵犯了美国《宪法第四修正案》赋予她的权利,但涉案的学校管理者无需承担个人责任,因为“已经明确制定的法律并没有表明这样的搜查违反了《宪法第四修正案》”。
不难看出,在美国基础教育中,学区制发挥了无可替代的重要作用。一方面,学区作为独立自主的教育机构或者系统,可以充分行使法律赋予的自主教育权,推动基础教育的全面健康发展;另一方面,学区作为担负教育职责和义务的法律主体,也要受到学生基本权利的限制与平衡。教育,不仅是社会文明的智识基础,更是国家强盛的智力保障。人类的经验证明,只有依靠合理的制度建设与权威的司法维系,才有可能创造出健康的社会环境,也才有可能孕育出真正的教育及其成果。
编辑:曹琬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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